燕雀

百鸟朝凤早已不翼而飞

发布时间:2024/8/9 12:41:36   
《百鸟朝凤》能够在大银幕上和观众见面来之不易,问题是,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坐在大银幕前观赏它的人并不多。世人大多皆是如此,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那会儿,早已不翼而飞,唯有扼腕叹息。早在四年前拍好的影片,由于没有商业元素,朴实得太过简单,作为以利益为首要目标的院线,自然不爱浪费资源接纳这样的作品。说来也是荒唐,若不是导演吴天明离世,若不是年过六旬的制片人下跪直播,《百鸟朝凤》哪会有现在的排片和票房?这是一部用生命和尊严换来的影片。影片开头,张艺谋和马丁·斯科塞斯为吴天明及《百鸟朝凤》抬庄。事实上,这并不是恭维和炒作,而是成就和地位颇高的吴天明应得的尊重。马丁·斯科塞斯为什么喜欢吴天明导演的戏?因为他俩都是用心讲故事的人。吴天明之于文艺片,如同胡金铨之于武侠片、张婉婷之于爱情片、斯皮尔伯格之于科幻片,娓娓道来,隐隐动人。《百鸟朝凤》是一部绝对的佳作,遗憾的是,这年头愿意沉下心来听故事的人真不多,岂不是耽误工作?岂不是浪费追逐名利和财富的时间?贫穷的黄土地、寂寥的唢呐声、天然的西北风情,整部影片的色调、布景、服饰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直截了当地表明这是关于乡村的故事、关于传统的故事、关于原生态的故事。其实,影片分为两个部分——天鸣长大前和长大后——天鸣还是孩子的那个年代,大人希望他们吹唢呐,一技之长、家族荣耀、文化传承;天鸣成人后的那个年代,大人不希望他们吹唢呐,收入微薄、黯淡无光、传统式微。从儿童到成人,跨度至少十年,十年变迁,时代趋于功利,速食文化和舶来文化强烈地冲击着封建守旧的渐进文化和传统文化,说到底,焦三爷回绝查村长的儿子的那句话是影片之核心思想:“这不是钱的问题”——传统艺术本跟钱无关,可一旦把传统艺术作为生存资本,那便是钱的问题,这种艺术能挣钱吗?《百鸟朝凤》以唢呐为代表,说的是吴天明的心声——拍电影的艰辛,说的是中国传统艺术的心声——年轻人谁还愿意薪火相传?说的是家庭、社会、阶级的思想斗争——出去挣钱还是坐内坚守?《百鸟朝凤》的命题太大,大到装得下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应持有的正确态度的讨论,彰显出吴天明的野心,看上去名不见经传,实际上和扫地僧一样,早就洞若观火,想用行动证明自己尚有精力和心志百废待兴。尽管“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但《百鸟朝凤》无比自然,丝毫没有生搬硬造的伪雄心做派。安安静静讲故事,故事中的人、物、事、语,皆能对比当今中国,充满极强的现实主义。《百鸟朝凤》既是曲子,又是对现实生活的形象描绘——凤本身高贵,百鸟朝着她,众人对地位崇高者的无比膜拜——因此,从这个角度看,《百鸟朝凤》除了嗟叹和惆怅,还有数不尽的哀思和无奈。倘若没有崔健和谭维维把华阴老腔带上《中国之星》,谁都不知道中国西北的黄土地上,还藏匿着刚直高亢、磅礴豪迈的气魄,还隐蔽着关西大汉咏唱大江东去的慨叹。张家户族的华阴老腔是幸运的,他们碰见名人的引荐,片中的焦家班是不幸的,他们虽碰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寻根,却已被冷酷的生活折磨到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有心无力再吹奏起一阕畅快人心和酣畅淋漓。所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戏份刚刚开始,立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西安城墙上一个唢呐人的卖艺,原本价值连城的传统艺术只因世人的知之甚少而仅值几枚硬币掷地有声。可悲,可叹,可惜,可恨,这正是《百鸟朝凤》站在苍茫大地嘶声力竭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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