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几声大雁的鸣叫，它们已经回来了，隔着多远的路都不能阻挡大雁们的归程，那么高的天空也能如此清晰的听见它们的叫声。虽然不能懂得叫声里的含义，但我相信，那是它们深情的问候。一路远行，飞越千山万水，历尽各种艰难，这问候一定有着深远的含义吧。时间似乎从没走远，我们却失去很多。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渴望远行。人挪活树挪死。在这一点大雁比我们自由。它们一生都在路上，每一次长途迁徙都象一次重生，每年又会如约而至，不知道这列雁阵里有几只旧相识。它们是行走在天上的时间，时间被大雁驮在背上，一个往返就是一年。雁阵的叫声苍凉、骄傲，饱经风雨，阅遍人间。谁能不为这样的行动和勇气触动呢。我们在雁叫声声里迷茫的刹那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是说不清的。思绪被这叫声带到了天上，象云一样飞很高，又飘散。高度决定视野，在高处看人间，体会是不一样的。我曾从飞机的舷窗上往下看过，我们生活的土地、山河、城市就那么一点点，村庄小的可以忽略，长长的道路像一条线一样。十分沮丧！生命的渺小，天地的浩大，我们竟然在那么个小格子里又哭又笑，要死要活。
人是需要远行的。不是有那么句时髦的话吗，“身体和精神至少要有一个在路上。”其实这话早就有人说过，“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远行很像流浪，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探险。每个人都有流浪的想法，却不是谁都有流浪的勇气。有时流浪更像是逃避，是对规矩的一种拒绝。但无论是冒险还是逃避，生命在路上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远行冲破的不只是空间的障碍，还有思想的局促。它让人心胸开阔，精神安稳，培养大气象，形成大格局。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因为它从未飞过那么高那么远。徐霞客远行，为我们记下了三山五岳；李白仗剑走天涯，留下千古诗篇。苏东坡一生颠沛流离，竹杖芒鞋，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气象没见过世面是不会有的。
但是足不出户也不等于不能远行，说的是读万卷书。没有比阅读更廉价更容易的远行了。我们跟着大师们的语言一次又一次出发，是精神的流浪，精神远行既独特又新鲜，飞得更高。精神世界不象虚拟世界和网络世界，虚拟和网络迅捷快速，大量信息的叠加冲击让人无从招架，不容你思考，只需你知道无需回答；精神世界却很慢，而且具有很强的连续性和真切感。它本来就长在我们身体里，只是被什么唤醒了、扩大了。阅读就是激活它一种方式。在书里我们会见识到深刻的苦难，结识珍贵的友谊，遇见伟大的爱情，甚至会参与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而这些，又在现实中得到一一印证，“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的就是这。其实阅读不是教会我们怎样活着，而是让我们见识了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不同的人生，当你遭遇变故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能够从容。它总能引发思考，而思考是很慢的事，慢得跟不上我们的脚步，我们一次次远行，就是要在旅程中回到精神世界，否则谁还远。
疫情之下的封闭生活给了我们一次这样的机会，可是我们静不下心来，无力思考。就好像一艘航船忽然搁浅在一处水域，一辆汽车戛然止于路上，惯性把人悠了出去，一阵眩晕，缓不过神来。大把的时间不会用了，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突然慢了下来，买卖停了，没有了利益的追逐；饭店关了，不允许声色犬马；飞机、高铁成了摆设；没必要不出门，天天守着相同的面孔，只能在一个又一个搞笑的段子里消磨时光。怎么静不下来呢？总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是想得太少？走得太快？我们把灵魂落下的太远了。
总能在视频里看到一些失控的人，拒绝检查，扇警察耳光，在大庭广众下疯狂的叫嚣。让人惊讶到不知所措。一转身他们又安静的像个小绵羊，理智得让人替他害臊。有一次我在视频里看见一个少年打架，他先是蹲在地上歇斯底里的长吼，然后脱下背心，露出比排骨都瘦的小身板以“魔兽”的步伐向对方走过去，结果被一脚踹坐到地上。半大小子连架都不会打了！还以为是打游戏呢。最受不了的是那些在抖音里兜售廉价同情的段子，这些博主到处表演善良，向貌似可怜的人施舍正义，架着摄像机偶遇，是记录生活还是艺术创作？除了获得流量和粉丝，还能有其他的目的吗？善良和同情要是都有了商业目的，人心还会安稳吗，只能是寡廉鲜耻。这么多的变形、幻觉、荒诞和怪异，都是在浮光掠影的生活养成的习惯，今天的生活是快节奏的，是快夺走了思考。人们要以更快的速度追求物质、追求利益、追求安慰，哪还有远行的视野和格局，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和耐心。
过去邮封信最大的愿望是鸿雁捎书。我们能想象这样的书信情感会有多深厚，这不是发一个短信和视频聊天能比的。信息的快捷穿透了情感的厚度，过去的交情要用步量，跋山涉水，望穿双眼，“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的友谊是月光结出的果实，浓得岁月都化不开，让人醉了千年。孔子一生都在路上，在路上披荆斩棘，经受风雨，教化万民。老子一生都在思考，“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他们精神世界的浩渺，后世只能仰望，从未超越。文明是什么，它是个什么状态？如果文明是科技和物质，无疑是进步了；如果是精神和思想，就不好说了。我们的生活很丰富，但精神实在很孤单。
作者简介小白，本名赵东海供职于国家电网吉林白城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