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

王老狗和他的金丝雀

发布时间:2022/11/20 8: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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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王老狗可算是在响水村里出尽了风头。每天上午太阳不紧不慢地爬上村对面姊妹坡坡头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听到从村头传来王老狗的大嗓门,只见他右手举着一只金黄色的鸟笼,左手拿着一把大蒲扇,尽管这个时候还是大清早,从村口大坳吹来的风都还让人感觉有一丝凉意,但王老狗手里的蒲扇仍旧不停地扇着,那顺着裸露胸怀往两边敞开的马褂随着蒲扇扇出的风,如蝴蝶的翅膀般一飞一飞的,王老狗一副很惬意的模样。

王老狗挨门挨户地向他的“鸟友”们扯着大嗓门大声炫耀他鸟笼里面的鸟,尽管鸟友们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厌倦,但也拿他无奈何。谁让他鸟笼里的那只鸟太奇特了,那是一只全身乳黄皆蛋白色羽毛的小鸟,在上蹿下跳,快乐地鸣叫着,只要他一嘬着嘴,眯着眼朝鸟笼里吹了声口哨,鸟笼里的那只鸟便响起了清脆、婉转连贯不停,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歌声,一下子便把他们手里的画眉的叫声生生地比了下去。

尽管“鸟友”们对他尤其是笼里的那只鸟既羡慕又厌烦,但他可不管这一套,仍然乐此不彼、滔滔不绝地对他笼里心爱的鸟儿大谈特谈。

王老狗有足够的资本炫耀他鸟笼里的宝贝,那可是一只非同寻常的鸟,和村里大多数人喂养的画眉鸟不同,这只鸟叫“金丝雀”。听刚从县文化馆退休,回到响水村小住一段时间的老张头说,王老狗鸟笼里的那只鸟是一只原产自大西洋的加那利群岛品种,照理说在中国大陆是很难遇上这样品种的鸟,更不用说在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据王老狗说,有一个天刚麻麻亮的早上,他背上背篓打算到山上去给圈里那头刚生下小牛犊的母牛割些肥嫩的青草,没成想刚走到半路,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他的身旁一闪而过,后轮正好陷进路上的一个小水坑里,弄得坑里的污水溅了他一身。他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小轿车的后备箱车盖一下子弹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从后备箱上滚落了下来。由于车速较快,王老狗来不及招呼,那辆白色的小轿车一溜烟便消失在前方浓浓的晨雾中。

王老狗朝那从车上掉下来的圆不溜秋的东西走过去,才看清是一只鸟笼,鸟笼被地上的污水弄脏了一大半,鸟笼里的一只小鸟吓的在鸟笼里惊恐地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着。王老狗原本对养鸟毫无兴趣,打算将鸟笼往路边一扔了之。但一想到刚才被路上坑里的脏水溅淋了一身,心里就气打不一处来。心想,这掉下来的鸟笼和鸟就算是对他一种补偿,再加上当他定了定神,仔细地往鸟笼里面看的时候,才发现笼子里面的鸟和他平日在村里见到的张老头、李老汉、旺达老爹等喂的画眉鸟不一样。“娘的,管他是什么鸟,先拎回家了再说”,于是,他便把鸟笼拎回了家里。

回到家里,老伴见他出门了半天,没有打得哪怕是半根草,倒是拎回来了一个鸟笼,气得将烧火棍在灶锅底下敲得叮当响,“挨千刀的,这个管吃?还是管穿?……”“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啥?”,没等老伴发完牢骚,王老狗便瞪大眼睛,扔下背篓,扯起嗓子,大声地唬起来。见老伴发起了火,老太婆倒是不吭声了,她是知道老伴的脾气的,如果不及时刹住,弄不好又是一场“狂风骤雨”,儿女们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臭脾气,躲得远远的。常年在外,总是以工作忙为由,一年都回不了家几次,害得老太婆只能通过手机听得孙子、外孙稚嫩的童声“奶奶,外婆”甜甜地叫。尽管如此,王老狗硬是不理不睬,只顾喝着老伴酿制的红薯酒,盯着电视里赵本山的小品,一个劲儿乐呵呵的傻笑。

王老狗捡到了一只奇特的鸟的消息一下子在村里传开了,村里的好事者尤其是热爱养鸟的“鸟友”们纷纷前来看个究竟,大家七嘴八舌,也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是如此,大家越发觉得神秘,更令人叫绝的是,笼里的鸟并不怕见生人,见着有人逗它,它不但不惊吓躲闪,反而偏着,好奇地打量着笼里外面的人们。高兴时,还叽叽喳喳地颤着音叫着,逗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

王老狗家里一时间热闹起来,由原来的冷冷清清一下子变得好比门庭若市,看着老伴忙前忙后地招呼前来看鸟的大伙,不住地给大伙们端茶倒水,他心里那个美简直无法形容。

从县文化馆退休下来的老张头也闻声而来了,到底是在县文化馆工作一辈子的人,见识多广,一下子便认出了笼里的鸟来。这是金丝雀,又称芙蓉鸟,老张头说,金丝雀鸟是雀形目燕雀科的鸟类。原产在大西洋的加那利群岛。由于它生来有一个好喉咙,羽毛清爽洁净,修长的身躯配上略高的双腿,显得很匀称。深得人们的喜爱。老张头又说,中国自19世纪40年代以来,一直在从国外进口,但它并没有注意到品种的维护,而不是很多。所以它的价格还是比较贵的。单是鸟笼的要求就和别的鸟笼不一样。听老张头说的一板一眼,神乎其神,大伙便啧啧地称赞起来,并对王老狗鸟笼里的鸟羡慕不已。都说王老狗踩到了狗屎运,好事全让他占了。

这样一来,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捡到了“宝贝金疙瘩”的王老狗,此时更加神气了,他感觉到自己在村里一下子硬气了不少。每天一大早总是要拎起鸟笼由村头到村尾走一遭,逢人便夸赞鸟笼里的金丝雀。似乎他鸟笼里的鸟儿成了他手里的王牌,让他着实宝贝不已。

于是,王老狗也实实在在的成为了一位“鸟人”。无论他人到哪,人们总是看见他手里托着一只鸟笼,仿佛鸟笼里关着的不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会叫、会跳的讨人喜欢的金疙瘩。有一次村里的人看到王老狗不小心跌了一跤,尽管人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但手里的鸟笼仍旧高高地举起,笼里的鸟依然安然无恙。村里的人都说,如果王老狗手里托着的不是鸟笼,而是他的孙子或外孙,指不定他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甚至是有一次,村里因连日大雨,导致村前的小河发起了洪灾,王老狗趟过河的时候,即便是水淹至其脖颈,他都能够双手举着鸟笼,笼里的鸟连半根羽毛都没有打湿水。村里的人调侃着说,王老狗爱鸟爱到了着火入魔地地步,估计他的老伴要吃醋了。

就这样,王老狗与这只金丝雀从此结下了不解的人鸟之缘。也活该王老狗有这个福分,这只鸟不但不嫌弃他贫困潦倒的家境,反倒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身上的羽毛越发变得亮丽、鲜艳,也更加活泼、欢快了。

在鸟儿的刺激下,王老狗竟变得勤快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这只金丝雀的到来,使他神清气爽,仿佛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感觉是鸟儿看得起他才和他偶然相遇,要不怎么不是他人先碰见呢?他想。另一方面,因为鸟儿的到来,使他在村里一下子活络了起来,感觉即便平时对他不冷不热的人们,现在也跟他套起了近乎,只为看一看他那名贵的鸟一眼。感觉自己窝囊了一辈子,竟然因为一只鸟,如今的生活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里嘿嘿一乐。人啊,就是说不清楚,有时候你苦巴了一辈子,也没有过上讨好的一天,但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的插曲,却开始重新找回了原有的味道。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间,对王老狗这样的人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命运有时候偏偏就是捉弄人,就在你人生的列车开始找到正确的方向,准备铆足了劲往前跑的时候,突然给你来了个急刹车,让人猝不及防。

有一天,一个令整个村庄都感到沉重和窒息的消息传来,王老狗在去镇里赶集的路上,搭乘村里人的三轮摩托因刹车突然失控,冲下了离村不远的百米山崖。当人们找到失事三轮摩托的时候,王老狗已经因头部失血过多当时就断了气,但眼睛仍旧死死地睁开着,任凭当场料理的人怎么也合不上。在他的不远处,鸟笼被三轮摩托压得稀烂,笼里的那只金丝雀也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当了解他的老伴将稀烂的鸟笼(连同金丝雀一起)带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一下子合上了眼。在场的人不禁为之动容。

王老狗出殡的时候,他的老伴将那只鸟笼和金丝雀一起放进了他的棺木里,让他生时带来,死后也带去,让那只金丝雀继续到另一个世界去和他作伴。

王老狗死了,村里人心里突然间感到一阵的空落落。从此后,他们再也不能也不会调侃王老狗和他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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