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骆宾王的《鹅》,是儿童古诗启蒙的经典,字里行间的鹅鲜活灵动,跃然纸上。鹅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普及率很高。有河湖水泊的地方自不必说,它们与人为伴是极平常的事;就算我的家乡,虽是典型的北方缺水地区,但小时候庄户人家的炕围画,多取景园廊水榭,鹅总能入画。所以,一说起来,人们都似曾相识——一种鸟呗!会凫水,像一只头戴红色帽子的大号鸭子。上学时学《史记陈涉世家》,中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鸿”和“鹄”是什么鸟?那时没人告诉我,也无从查找资料,所以意识就很模糊。想当然地以为,它们头生角,眼带钩,铁爪银麟,巨喙修羽,行径大开大合,飞起来扶摇天际,往来天南地北,一副很高傲、很凶恶的样子。而我家乡常见的鸟类,就是比之不及的燕子和麻雀,以及鸽子、喜鹊和乌鸦。它们整日兜转在生活的小圈子里,忙于口腹之计,与我臆想的鸿鹄相比,未免形容猥琐。我那时对此常怀不忿,以为近“墨”之耻,心里有种莫名的悲哀。唯有春去秋来的时候,偶尔看到高高天上来去匆匆的“人”形雁阵,会对大雁有一丝亲切。看着那一串串谜一样的黑点,内心会泛起一个拂之不去的疑团——那些家伙们究竟长什么模样?它们飞得那么高,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心里产生过各种谜底,却从将其未与“鸿”、“鹄”联系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一旷世名句典出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雁丘背后的悲伤故事,令人对大雁刮目相看。元好问是金元时期中国北方的文坛领袖,山西太原秀容(忻州)人,我的正宗同乡。他路遇奇事,肯花钱葬雁封丘,并填词记念,可见也是个善良而多情的人。认真查过资料才晓得,原来雁、鹅、鸿、鹄本是同一种东西。所谓在家为鹅,在野为雁——个头大者称天鹅。大雁或天鹅是候鸟,有随种群迁徙的习性,却在个体生活上保持独立。因其形貌高格优雅,且特立独行,被人视为吉祥、高贵的象征。这鸟的一个特别之处是,终生只有一个伴侣。失偶的大雁会选择孤独终老,或干脆殒身以殉。南北朝萧纲有《夜望单飞雁》诗:“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这在以人为首的动物界确实少见。后来明白,人们借以褒贬的所谓“鸿鹄之志”与“燕雀苟安”,缘于候鸟与留鸟之别。候与留,在于生理天性,而非个体自觉。天生万物的种种行径,无非迫于生计。人们自以为美丑,不过是别有用心借物移情,或仅仅是拿别人的事轻描淡写地说说而已,对于本主来说,实是情非得已,苦累不堪外人莫能知其一二。又说,鹅的视界很特别,而且脾气暴躁。它们“小瞧”所有东西,以致自我膨胀,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顿捋。据说有人家养的鹅,能看家护院。看来,鹅的私行品性,就是一只鸟,很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