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三年(公元年)范仲淹因上百官图,得罪了时任宰相吕夷简,坐贬饶州。梅尧臣作《灵乌赋》对范仲淹表达了支持,并借“灵乌”对其进行了委婉地劝诫。梅尧臣写到,“鸟之灵者,大者凤,小者乌”。尽管乌鸦可以为主人预卜凶兆,却不招人喜爱。因此,梅尧臣劝范仲淹“勿噪啼兮勿睥睨,往来城头无尔累”。范仲淹感谢梅尧臣的好意,并回赠一篇《灵乌赋》表达心志。我们熟知的那句“宁鸣而死,不黙而生”,就出自这里。显然,范仲淹与梅尧臣的为官之道完全不同。梅尧臣看似同情并支持范仲淹,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范仲淹行为方式的不认可,还带有一丝奚落的口气。当范仲淹看到这篇赋,估计也是憋着一肚子气。尽管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他在并序中还是礼貌地表达谢意,然后又通过正文,传达出与梅尧臣完全对立的观点。我们无从考证当梅尧臣读到范仲淹回赠的《灵乌赋》之后,心中作何感想。但经过了这件事,上千年的文学讼案就此埋下,后人对两位重量级的文学大家的人品的纷争也从未中断。好了,现在开始开黑。先是冒出来一篇署名梅尧臣所作的《后灵乌赋》。顾名思义,这是梅尧臣要为先前因为《灵乌赋》结的梁子给个说法。开篇就说:“灵乌,我昔闵尔之忠,告人之凶,遭人唾骂,于时不容,覆巢弹类,驱逐西东。余是时,作赋以吊汝,非乘尔困,而责尔聪。”作者先表明寄范仲淹《灵乌赋》是出于同情,并没有责怪奚落对方的意思。接着又说,“今也主人误弹者去,丰尔食于大仓,置尔巢于髙树,晨鸡不鸣,百鸟争慕,傍睨凤凰,下窥鹓鹭,尔于此时徒能纵苍鹰逐狡兔,不能啄叛臣之目,伺贼垒之去,而复憎鸿鹄之不亲,爱燕雀之来附。”大意就是,如今你位极人臣,一呼百应,住的好吃的好,却只能放苍鹰捉兔子,而不能平乱定边。身边被一堆小人阿谀奉承,却对当年同情你的我耿耿于怀。据叶梦得《石林燕语》称,梅尧臣以为,当范仲淹重新受到重用之后会提拨他。可结果是范仲淹举荐了孙明复及李泰伯,连一点提拨梅尧臣的意思都没有。一气之下,梅尧臣才作《后灵乌赋》抨击范仲淹。“世颇以圣俞为隘”,从这里来看,叶梦得认为《后灵乌赋》是梅尧臣所作。关于这篇文章的原作者,历史上貌似没有什么太多的争议。可能是因为,梅尧臣在赋中反应的基本属实,但通过这种方式揭范仲淹的短,又反过来证明梅尧臣心胸狭窄。所以,孰是孰非,大家心中自有评判。又由于范仲淹和梅尧臣的重量级地位,也就不好在他们互撕的时候火上浇油了。说了半天,范仲淹和梅尧臣之间的私人恩怨,又怎么和八竿子打不着的魏泰扯上关系呢?在另一篇署名梅尧臣的文章《碧云騢》中,作者对范仲淹进行了大肆攻击。文章先是对范仲淹的工作能力进行了批判,说皇上认为范仲淹的观点都是老生常谈,其实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又通过范仲淹的家事,对他的人品进行了鞭挞。范仲淹幼年丧父,母亲带着孩子改嫁朱姓人家。范仲淹在及第时,皇榜上的名字叫做朱说。为了与家族中做官的范仲尹交好,才改名为范仲淹。范仲尹因范仲淹上百官图、攻击宰相吕夷简一事牵连,遭到贬官,以致家破。待范仲淹位极人臣之后,却丝毫没有照顾体恤这位曾经对他倾囊相助的族弟。这篇文章不仅诽谤了范仲淹,还有许多当时的重臣,比如吕夷简、文彦博等。而与梅尧臣交好的杜衍、富弼、欧阳修,却没有提及。第一个站出说这是托名伪作的人叫做王铚。邵博在《邵氏闻见后录》中说到,“王铚性之不服,以为魏泰伪托圣俞著此书”。在《白玉莲花杯始末》中介绍过,魏泰是曾巩的弟弟宰相曾布的妻子魏玩的兄弟,而王铚则是曾布的儿子曾纡的女婿。因此,魏泰是王铚亲亲的舅姥爷。王铚说不仅《碧云騢》是魏泰的托名作,而且说张师正《志怪集》、《括异志》、《倦游录》都是魏泰的托名而作。他说,“仆犹及识泰,知其从来最详,张而明之,使百世之下,文正公不蒙其谬焉。”但我反而觉得,越是这种违反常理的亲戚关系之间的揭发,越有可能是出于私愤。魏泰自己的作品《东轩笔录》里记载了几件关于范仲淹的事迹,均称之为范文正公仲淹。而且,都是对他进行褒奖的轶事。比方魏泰说,自五代以来,县令都是由那些龌龊无能、昏老不任驱策的人来担任,所以天下之邑皆不治。而范文正公上台之后,对县令进行海选并实行三员担保,县政才得到安定。又说,范文正公少贫,依附于朱家生活,经常与一个术士交往。术士临死前,把一锭白金和炼金方交给了他。术士的儿子成年后,找到范文正公。他对术士的儿子说,当年你还小,所以你父亲把炼金方托我保管。然后拿出白金和炼金方交给术士的儿子,封条丝毫未动。可以看出,魏泰对范仲淹的能力及为人是持肯定态度的。至于王铚为什么要把伪作《碧云騢》的罪名安在他亲舅姥爷的头上,我们就无从得知了。更有趣的是,有人反而揭发,其实王铚才是伪作的惯犯。比方何薳在《春渚纪闻》中称,柳宗元的《龙城录》,就是王铚的托名之作。貌似这是一场贼喊捉贼的闹剧。邵博在《邵氏闻见后录》中分析到,梅尧臣与当时诸大臣名声不相上下,但唯独他一直未被重用,心里愤懑也是情理之中。邵博又通过梅尧臣《闻范公讣诗》,来证明梅尧臣对范仲淹的意见确实很大。因此,这篇《碧云騢》真有可能是梅尧臣因心中不平,愤愤而作。而魏泰却因为范仲淹与梅尧臣之间的个人恩怨躺枪了,也不知道他的外甥女婿王铚与他有多大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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